他好爱他

那是高于爱情与友情的

【羡澄】《自在》


他说他爱自在。


  

江澄应了声,并不当回事。


  

仙门子弟能有什么自在?即是再纨绔的性子,也有身份在,懂事是迟早的事。


  

魏无羡在这方面觉悟低,江澄烂摊子早收拾惯了。横竖是受尽宠爱天资异禀的师兄,任性是自然,江澄不觉有什么。


  

虽他一身高贵傲气在这位玄衣少年身前全作透明,江澄妒,但也不恼他,依旧是从小到大疯玩在一起,任韶光流逝。


  

魏无羡自然是大处小处宠着他的,虽然嘴上的调侃依旧欠揍,可关怀却是无微不至的。每逢江澄和江枫眠怄了气,魏无羡一面笑脸慰着江枫眠,一面对江澄搬出他那一套“你主我仆”说,让江澄好一阵羞责,气早不知消哪儿去了。


  

两人姑苏求学时,不想学课,便跑去后山偷玩,忽瞧见一帮野兔子,江澄舔了舔下唇,抱胸道:“我要吃麻辣兔头!”


  

魏无羡挑眉,“自己没腿?”


  

“我懒,你去给我抓。”


  

魏无羡睨了江澄一眼,还是乖乖迈开了步子。


  

无理取闹地撒娇已成自然,反正魏无羡在行动上也由着他,不是吗?


  

江澄微微笑着,踱步到槐树旁闭上眼小憩。


  

很多年以后,江澄时常会希望他那天没撒那个娇,也许他会和魏无羡一路去抓兔子,会碰上灌木丛后抱着兔子的蓝忘机,会察觉忘羡两人之间朦胧的情谊,那么,他也不会,轻易地,天真地,满怀期待地,去信了魏无羡的那些诺言和鬼话。


  

魏无羡冲了蓝忘机几句,被他罚跪了,江澄急去看他。江澄望见魏无羡单薄的背影在纷纷雪中显得楚楚可怜,心中明白责全在己,但走到人面前却还是忍不住责道:“那含光君古板,非得和他斗?不吃兔子便是了。”


  

魏无羡眯眯眼:“可我爱自在。”


  

江澄皱眉:“何为自在?”


  

魏无羡笑:“有你,便是自在。”


  

“…恶心死了。”


  

冷冽的冬风吹乱了江澄的鬓发,那些肆意飞扬的长情啊。


  

江澄虽自诩少年气,心思却也缜密细腻,攒着从父母姐姐那儿得来或多或少的委屈,以及魏无羡随口的蜜语。


  

“我最喜欢你”“你说什么顺着便是了”“你得替我赶狗”“护着你”“听信胡言乱语,找打”“谁说你不配家主”“将来你做家主,我就做你下属”“我们云梦就有双杰”……那是怎样一场伤肝催肺的梦境。


  



  

江澄拈着清墨的双指一滞,窃责自己又在想一些无用的事了,温热的茶水还升起些白烟,将窗外如瀑的绿意映衬得那么不真实,使那虚无的绿意氤氲了江澄的眼角。


  

江澄轻轻叹气。


  

金凌哒哒地跑进了门,哭闹着说梦到爹娘,江澄已到嘴边的责骂便又咽了回去。


  

小娃娃抽抽嗒嗒好一会儿,才又沉沉睡去,奶娘这时才惶恐进门,为自己的失责拼命磕头,江澄皱眉,摆手示意她退下。


  

偌大的莲花坞拘谨了十几年,江澄不太习惯吵闹。


  

吵闹是属于少年的记忆,那时候的天是湛蓝色的。


  

江澄答应了金凌陪着他去看花灯展的请求,金凌讶然,江澄失笑:“怎么,对你小子温柔点儿,不习惯了?”


  

江澄很久之前就不喜欢热闹了。


  

他抱着金凌缓步走在繁华喧闹的人群中,烦躁得一句话也不想说,终是穿出人流,走向了只有零星几人的河岸边,江澄轻放下金凌,让他自己玩烟花去,他自己蹲下身来,静静地看着金衣孩童奔跑的身影和手里绚烂的烟花。


  

江澄有了笑意,细眉微微舒展开来,一双永远沉淀着忧愁的杏眼明亮了些许,那带着淡淡莲花味的浅笑,让江澄身旁的姑娘们都看红了脸。


  

其中有两个姑娘踱步向江澄走来,胆大的姑娘先开了口:“公子可否有意与我们同游?”


  

江澄轻咳一声,站起身作揖,并用手指了指在不远处玩闹的金凌。


  

姑娘立刻会了意:“公子如此年轻,便已为人父,真是了不得。”话音刚落便挽手踩着小碎步逃走了。


  

江澄懒得解释,他于金凌,早就又是爹又是娘了。


  

金凌似是玩累了,哒哒地跑过来抱住江澄,还偷看了几眼那两位姑娘远去的方向。


  

江澄笑骂:“小兔崽子看什么?”


  

金凌反问:“舅舅给阿凌找一个舅妈吗?就像爹爹爱娘亲那样。”


  

江澄突然想起魏无羡。


  

他爱魏无羡吗?爱吧,自己孤独多年,思念最多的是他。


  

多年前与魏无羡仅有一次涌到嘴边的“喜欢”,被江澄生吞了下去,小小少年的内心装不了太多太沉的爱意,于是它消散了。


  

可他不应该恨他吗?恨远大于爱,他是应该恨他的。


  

江澄轻捋金凌的耳发,苦笑道:“可若是舅舅去爱舅妈了,就不会爱金凌了。”


  

金凌一听这话,将一双桃花眼瞪得老大,急切地说:“那舅舅要爱金凌!舅舅不要爱其他人了!”


  

“好,好。舅舅只爱金凌,”江澄叹气,“舅舅不会爱上其他人的。”


  

金凌笑起来,双手捧着江澄的脸,与江澄来了个“贴面礼”,便窝在他怀里睡着了。


  

孤独的人,才会自在。


  

江澄孤独了十三年,本以为这辈子,不过是陪着牌位过日子,可他回来了。


  

带着一副陌生的面孔,和陌生的态度。


  

当他面对自己汹涌的情绪,拼命往蓝忘机身后躲时,江澄只想作呕。


  

之后的日子,江澄过得混混沌沌,他会有喘不过气的时候,吃不下饭的时候,气急败坏的时候,眼角泛红的时候,一段时候后,江澄觉得自己卑贱愚蠢又幼稚,便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人的事。


  

日子流水般过去了,江澄的鬓角染了些许白霜。忘羡二人闯进江家祠堂,江澄忿懑便以恶语相向,被蓝忘机所伤。


  

江澄细眉紧锁,捂着作痛的伤口缓缓站起,他静静看着蓝忘机亲昵地抱着魏无羡,眼神中流露的爱与怜惜,他只是静静地看着,不想发声,也感觉不到太多的妒忌,也许有一点难过?也许连这点难过也没有,他不知道忘羡二人的情谊是否已逾了矩,他只知道也许这十三年漫长的等待,被藏匿的眼泪和责骂,以及那些虚无缥缈的念想,都化成了一场空。


  

“魏无羡,他打了我,我疼。”


  

这是十多年前的江澄才敢说的话了。


  

多年后,忘羡二人云游归来,魏无羡像个孩童一般,拥着蓝忘机难过地对他说:“你都不知道我们以前有多要好,我有些想他,我想去看看他。”蓝忘机表示理解,他在某些时候,也会突然很想念蓝曦臣。


  

魏无羡硬着头皮去了莲花坞,江澄有些意外。


  

“为何又来找我这个陌路人?”


  

“我们…快五年没见了。”


  

“嗯,是吧,我忘了。”


  

“江澄,我们该好好谈谈。”


  

“…坐吧。”


  

魏无羡促狭地坐下,江澄挑挑眉,下人便忙端来了美酒。


  

两人聊了一些闲话,大多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,魏无羡看着江澄疲累的面容,心中惆怅酸涩。江澄见状,也就直接把话铺开了说:“我欠你的,你欠我的,太多,搅不清了,都是将近半百的人了,不必再为少年事而发愁愧疚,都忘了吧,也好讨个自在。”


  

魏无羡僵硬地点头。


  

江澄倏然悲从中来,他重重地叹了口气,“…喝酒吧。”


  

魏无羡继续点头。


  

“我爱自在。”江澄突然说。


  

“何为自在?”江澄轻捻着酒杯,自言自语道。


  

魏无羡缓缓抬起了头。


  

“无你,也是自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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